原题:以“中国精神”弘扬中国梦
中国梦的三个层面
中国梦的全面实现依次有三个层次。第一个是中国独立自强的层面,没有这个基础的层面,中国就会陷入殖民地与半殖民地的泥潭而任人宰割。中国自强强国的梦想是在毛泽东的领导下得以实现的:这表现在1949年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宣称中国人民站起来了,更表现在1951年7月就基本上分出胜负的抗美援朝战争。中国梦的第二个层面就是摆脱贫穷而在经济上起飞,从邓小平领导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改革开放到现在,中国人民在逐步走向小康,目前中国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在不远的将来会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中国的富国梦正在逐渐实现。
中国梦的第三个层面就是中国精神得以弘扬。即中国在当前的世界多元文化格局中文化身份的自我确认,在国际舞台上展示中国文化的软实力,使中国的价值观得到世界的认可,使中国真正在国际上获得尊重。正是在这个方面将中国梦与中国精神密切联系了起来。固然,中国精神包括爱国主义精神,这是中国自古以来就具有的悠久精神,甚至高举反传统大旗的“五四”一代人,由于他们在童年、少年阶段读了大量的中国典籍,身上具有浓重的传统文人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拯救家国的使命感和忧患意识,因而尽管当时的中国面临着被瓜分被蹂躏的危险,但是他们几乎没有一个“拿绿卡”住在外国,都充满了传统文人所具有的那种强烈使命感,毅然归国拯救华夏;倒是“文革”一代不读中国古代经典的学子,走出国门就不想回来,有的甚至还拿着绿卡回国傲其邻人!这就是季羡林临终前为什么那么重视国学教育,因为这种国学教育能够使具有历史使命感的中国精神内化成中国人的文化血液,抵制一切不利于中华民族的言行。而且,中国精神还有超越爱国主义而具有拯救现代化弊病的文化价值。
儒家在忠实于大地的伦理法则下,实现了类似宗教的不朽与超越
应该看到,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型是在不平衡与精神痛苦中完成的,中国要在社会的现代转型中避免个人的孤独感与荒诞感造成的畸变与裂痕,文化梦的意义就显示出来了。不然的话,各种怪力乱神与邪教就有了滋生的土壤。事实上,西方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型伴随着的正是上帝逐步死亡的世俗化,在这个过程中基督教文化的大厦几乎是轰然倒塌,西方人在精神上如临孤独痛苦的荒原。与西方相比,中国的传统文化本来就不是以神明为本的文化,因而现代科学可以摧毁基督教的创世造人,却不能摧毁儒家的礼义。而且中国传统文化总体上与现代科学并没有大的冲突,从孔子“不语怪力乱神”、“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以及“祭如在,祭神如神在”①等语录来看,孔子基本上是不相信鬼神却鉴于宇宙之大而对鬼神取存疑的态度。这种世俗化的姿态不但使中国文化接受起现代科学来并没有什么障碍,而且对于现代与后现代的人文重建也有重要价值。
中国是以伦理(儒家)与审美(庄学)为本的文化,从尼采到海德格尔对审美超越的追寻都可以在中国文化中找到知音。那么,怎样使伦理与审美结合,来消除现代人的焦虑与价值危机?这就是中国梦所要展示的现代文化魅力。
中国精神始终坚持以人为本,孔子的伦理精神就是以人为本的,这种人本精神足以抵御西方传统的神本主义和现代的物本主义。这就是为什么在基督教衰落之时以拯救文明为己任的白璧德(Irving Babbitt),到儒家文明中寻找拯救西方的新人文主义。
儒家在忠实于大地的伦理法则下,实现了类似宗教的不朽与超越。儒家为什么以孝道为本并且具有祖宗崇拜的文化特征?因为人的生命是从父母那里来的,向上可以追溯到祖宗。而生养子女保证祖宗的生命血脉得以延续,从而实现生命的不朽也非常重要,所以孟子才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说。个体的生命就在整体族类的生生不息中得以超越,情感在伦理之乐中得以抚慰。而士大夫还要在“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文化血脉的延续中发挥作用。当然这种超越是整体性的,当人作为个体的时候,儒家尤其是道家还倡导审美的超越。在基督教的大厦倾覆之际,这种以伦理与审美价值为核心的中国精神其在当代世界意义尤其值得重视。甚至在现代化建设中,都可以发现这种伦理价值的积极意义。中国的现代转型不可能再像西方那样,进行海外扩张掠夺殖民地,那么,儒家教化的资本积累不但同样可以达到这个目的,而且为中国的和平崛起创造了条件。
中国文化“和”的观念,在当代世界最应该受到推崇
与西方文化的二元对立概念不同,中国的二元概念都是反对对立要求中和的。按照中国的传统,乾与坤、天与地、男与女、夫与妇、父与子等二元概念都要求中和,因为天地合,才能生万物;男女和,才会有父子;君臣和,社会有机体才能正常转动。这就是《国语》所谓“和实生物,同则不继”。儒、道、阴阳各家的共性,就是都推崇“和”。老子认为“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②,庄子致力于和而反对分。孔子认为“君子和而不同”,他以“克己复礼为仁”,又说“礼之用,和为贵”③,并将致中和的中庸之道看成是至高的道德。《礼记》中的《中庸》一篇,就是阐述怎样致中和的,并以为“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把握中国文化的中和精神,就能把握中国精神之脉动。那么,二元中和的中国精神比二元冲突的西方传统为什么更适合当代世界?
先从人与自然的关系说起。《圣经》中上帝是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人的,并让人支配天上的鸟、地上的兽和水中的鱼。这样一来,人与世界万物相比就处于鹤立鸡群的地位,正如费尔巴哈在《基督教的本质》中所说:“跟属人的灵魂相比,太阳、月亮和地球算得了什么呢?”④这种教化与工具理性相结合,导致了对大自然的严重破坏,人类的生态灾难越来越严重。与西方传统的人与自然对立相比,中国文化精神则要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儒家认为人应该“敬天礼地”,老子认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种生态智慧加上从陶渊明的田园诗到王维的山水诗、画的艺术实践,对于当代建立后现代的环境伦理学和生态文明,具有极大的文化价值。
再从自我与他者的关系分析。基督教以信众为自我,对他者进行归化,为此不惜进行宗教战争,甚至烧杀异端。现代美国的世俗统治者虽然不再以基督教号令天下,然而他们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对立面,并且试图让全球都仿照他们的政治模式的行为,几乎完全来自基督教的文化传统。而中国文化的传统从来不把他者看成是自我的对立面,而是与他者和合。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的文化传统自古就是尊重多样性的多元共存,这尤其表现在中国古代儒、道、释三教并存的文化事实中。很显然,尊重多样性与多元化的中国精神,要比归化异教烧杀异端的基督精神,更具有现代性,更有利于世界文化的未来,因为西方文化也由于基督教的崩溃而在向多元的方向发展。
最后我们看一看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由于西方的文化传统是以二元对立为思维导向的,所以国与国之间充满了征服与被征服的战争,后来竟导致了两次世界大战。而中国文化向来安土重迁,爱好和平,《尚书》中所推崇的“协和万邦”是中国以“和”来处理国与国关系的最早理论概括。当然,当游牧民族烧杀抢掠逼得我们无法安生的时候,中国人就会奋起反侵略;被卫青、霍去病打败的匈奴后来入侵罗马,尤其表明了中国的强盛。然而,即使是在国力强盛的汉唐时代,即使是对于汉唐时代心目中的“蛮夷”,中国人也宁愿以和亲的方式处理与西藏和匈奴的关系,这就是著名的“昭君出塞”与文成公主下嫁松赞干布。甚至传统心目中的暴君秦始皇,所修建的长城也是防御性而非侵略性的象征物。长城,作为我们中国文化的一个标志性的建筑,表明了我们这个爱好和平的民族不具有侵略性,而是以反侵略的防御性见长,这在古代文明民族当中是比较罕见的。郑和下西洋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都是航海史上的伟大奇迹,但是郑和的船队对其他国家都能够以礼相待,而跟着哥伦布后面的西方人,却将当地的土著居民像野兽一样赶到丛林中,从而掀起了西方殖民的热潮。
习近平主席最近指出“中华民族血液中没有侵略基因”,真是一针见血!而中国国土的扩大,更多是以和的形式同化侵略者。因此,与美国那种二元对立的思维路向所导致的炮舰政策相比,以“协和万邦”的方式处理国际关系,对于当代世界建立国际关系新秩序更具有积极意义。如果将来中国成为世界上最繁荣富强的国家,那么,一个“协和万邦”的和平的绿色星球,才是中国精神的真正弘扬与中国梦的真正实现,世界文明也会因此而得以提升。我们深信,这一天会在不远的春天向我们走来。(高旭东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长江学者;中国人民大学研究生李屹对此文亦有贡献)【 注:本文为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中国梦与中国精神研究”(编号:13WYB049)的阶段性成果】